来源:潘子君国画网 时间:2013年08月17日
窗外,细细碎碎私语般落着夏初的雨,打在那些浓密的初夏的林木上,这是华庭湖湖畔一座幽静别墅的早晨。
再次来到这座叫寺前的小镇,已是12年后的今天,经过多年的变迁,这里已由一座安静、落莫的山中小镇变成一座楼房、街道纵横,沿湖畔散落一座座粉红色的别墅群,这是个较为浪漫繁华的渡假、休闲的度假旅游区。镇子变了,我认识的那位山村男教师不知怎么样了?我记忆力太差了,我甚至记不起他的姓氏?
岁月流逝,有些形象从灵魂的深处浮起,异乎寻常的清晰,无边无际的日子,在伟大而单调的摆动中轮回不已,永远没有分别,可是慢慢的显出一大串首尾相连的岁月,它们的面貌有些是笑盈盈的,有些是忧郁的,时光的连续常会中断,但种种的往事能超越年月而相连。2年前,我为了看那个青年来这个小镇,那天对那个青年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浪漫而神奇的童话故事。几篇发表在不同报刊上我的散文,深深地吸引了没有多少山外人生经历的这个山里的孩子,于是他通过信函终于与作者的我联系上了,在几年的书信交往中,我了解了一位山里回乡青年的种种,当山村教师,在残破的小学校里,给趴在土胚支起一块木版的课桌上,一群黑乎乎的山里娃娃们讲语文、数学……听破旧的老屋下年老父亲一声声咳嗽到天明……几年的通信中,他给我寄来了不少他创作的诗歌作品,他是一个北岛、海子、顾城的追星族,甚至达到了一种痴迷的境界。
窗外的雨一声声又一声声细数着我那本已荒凉的记忆,也是个初夏的时节,我一时兴起,和一家文学期刊的老总相约,说一起去山里看一位非常有才华的山村教师,我这哥们挺给面子,答应陪我同往,乘坐一台很破旧的中巴在弯弯山道上行驶近5个小时,其中有2个多小时是一些很危险很颠簸的路段。
我们俩那天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出现在那座鲜为人知的山村小学,所有的孩子傻了,像看两个外星球怪物一样看着我们;那个青年教师也傻了,用一句喜从天降来形容他面部一刹那的晕迷是不够的。那可怜的孩子如何能想到人世间会发生这样惊异,美梦般的事:一位是他永远不可能有机缘会悟的文学大刊的总编,一位他梦中美丽而有才华的神仙姐姐,竟然同时真实出现在山村连门板都没有的残破低矮的小学门前。他的眼里迅速曼延了一层亮晶晶的液体,又迅速地用手抹去,他木纳苍白的双眼深陷,颧骨突出的脸上,灿烂地开满了笑容,伶仃的洗的发白的中山装挂在他那清瘦的身体上,我和朋友对视一下眼中满是怜惜。我们将带来的各种好吃的零食分发给一双双黑乎乎的小手中,孩子们脸上也开满了山花一样美丽的笑容。后来我们去了那个山村年轻的老师的家,看见他的老父蹲在屋檐下猛劲地抽自己卷制的汗烟和他一声声咳,从那张脸上,可以看到生活的沉重和艰辛,男孩子将我们带到家中,一家人很开心,周围的邻居们更是当看“国宝”一样来围观我们……我们他们家具吃了一顿完全山野的饭食,干豆角、干扁豆、山芋粉烧腊肉,石磨的豆腐,山野菜、山涧里的小鱼儿……晚上,我们分别睡在那男孩和他们的校长让出的两张窄窄,湿乎乎、黑乎乎的床上,8点不到山村就完全静下来,安静的象坟墓。我们真正交谈时间不多,大部分是青年教师悄悄地用目光使劲地看我们,仿佛要将我们深深刻进他的血液和骨髓里。第二天我们就走了,那个青年翻山越岭地送我们,记得那天是个晴好的天气,看见几个鲜亮亮的山村女孩和大嫂采茶的身影,送过了华庭湖渡口,一直送到太湖县城回省城的公交车上。
临行时,我不知道怎样说,告诉他什么?他是个非常有灵气、有才华的青年,但他的生活、工作实在太糟了,我们的到来,并未能解决他什么问题,他非常恳切地希望我们能在县城一家照相馆和他合影留恋,说他这一生最大的珍藏,将会是这张合影了。他的眼神中是那种在诗歌疯狂后的死寂。我和朋友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我从脖子上取下一串珍珠项链送给他当作纪念,在当时珍珠项链还算是个好东西,特别是在那样贫穷的山村,他抵死不要。我说“送给你未来的妻子或是你的妹妹吧”。他郑重的用手巾层层包裹起来,揣进里面的衣兜,将一包野菜干扔进公交车里我们的手中,就含泪向着远去的车挥挥手。
那后来,我下海了。多年后回肥城,听我的那位老总朋友说,那个山里孩子后来也像顾城一样疯狂了,被他的家人送到什么地方的一座精神病医院,再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12年过去了,我再次来到这里,由那青年的遭遇想到,能象一代伟人毛泽东那样从容、潇洒、游戏于哲学、诗歌和权力之中的万神之神,毕竟几千年才出一位呵!此刻的小镇,物也不似当年的物,人呢?我竟然还忘了那个孩子姓什么,走过的山里人,我看个个都像他一样,深陷的双眼,高高的颧骨,却很少有他的那份寂寞、忧伤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