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潘子君国画网 时间:2013年08月17日
人生就是搏斗,就是竞争,而尊敬只能属于胜利者
我历来以为生活、事业、工作、交友、旅游等,直到种种沉浮,皆是一种丰富、充实、全方位的人生体验。种种苦苦乐乐去能给人以真切贴肤生命感受。
此刻,我又要再次上路,远远地离开那座鄂南小城。我是一个流浪者,这种一次次上路的感觉真好。楼外,夜的墨棉满满地塞满了空气,院子里花草树木竹石,憧憧若魍魉;空调的噪音、日光灯管的呜呜呻吟,不知披肩地哼哼,踱着蹒跚的步子,向夜的深处,走出。我越过办公室的后窗,跃上阳台,捡起这最后的夜晚。
源自夜深的声声天籁,白天那两只当地称之为树流子的金钟鸟,已不再播种挥洒她那一串串若珍珠般明洁的音符,这多情的歌手,此刻在月辉如银的树梢上,轻轻地淑女般娴静地梳羽,悉悉作声;有数十只早春的鸣虫,发出的叫声像举着无数刺耳的钢针,扎入耳鼓;后山上那一山奋发的春竹,给人“楼前芳草接天涯”的韵郁气息,一点点春笋在春的地气鼓动下,呼号着拱出泥土,隐约可闻“噼噼啵啵”的拨节的脆响;头顶的春月,幽幽地挥洒下抒情散文的清辉,将夜景涂了一层明油,若梦若烟地浪漫了……我轻轻地吟道:平生事此时凝剃,谁会凭栏意。又吟:明月明年何处看?
我是个善感又健忘的人,现录下几章在此一年多经历的几个小场景、小情节,以为一次爱的踪迹吧。
回家
浦圻这个地方的街头,我看见有很多小贩卖卤鸡蛋,热腾腾的锅里面放了一把开了花的老荠菜,当地人说阴历3月3,吃开花荠菜煮鸡蛋,一年都会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客里看春多草草”,原来不知不觉已是深春时节了。
决定了回家的日子,就举得时光如爬藤。半个月前我就开始忙碌。同室人言:我多想在脑门上也贴张邮票,把自己寄回家去,虽只是淡淡的一句玩话,却从其中可拧出几滴黯然的泪影。这一句绝不亚于宋时蒋捷“何日归家洗客袍”的句子。
我深深地理解客里日子的无奈,读旧信已填不满眼前内心的空白,徘徊多雨的小城那泥泞街头,除了提回几袋劣质的日用品,几乎再没有什么了;躲进电影院,也只有看些没头没脑的录像片,味同嚼蜡;夜风吹进窗子,一根颤颤微微的竹笛,凄婉地总也吹不成调调。浪迹天涯的游子,驮着一腔荒凉与寂寞,唯一的精神依托,常常可笑到竟是一张地图,一千遍一万遍地看家的位置,用眼睛丈量铁轨的长度,尽管那里是多么的不愿回去,或不能回去;桌子上的台历一天天用心地撕着,一片片撕去昨天,却撕不去过去的种种……
公司所在的这座小城,一年又二百多天都是雨天,让异乡人总觉得日子里也下满了雨,湿淋淋的,拧也拧不干,点点滴滴,点点滴滴,是令人难堪尴尬的没落情绪,让人很自然地想到“三月休听夜雨”的句子。外出闯荡世界,原本是雄心勃勃,抱着一腔“翻身入激浪,千里竟自游”的豪气,而这里虽是私营公司,业务也多半时涉外的,整个公司运作上算是比较现代,但毕竟也是涉外的,整个公司运作上算是比较现代,但毕竟是在内地行事。每每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使你陷入人与人之间设立的暗道机关的漩涡,拼命地想摆脱,可你又处处使不上劲,只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一片浩淼无边的水域中,游呵游,总也没有尽头,没有陆地的影子;一切的希望,一切的挣扎,一切的思辨,全成了哑壳弹,闷在心里,憋气的让你觉得生活工作已没什么意趣,一种事实的现象,将人击败,击垮的,经常并非巨大的挑战,而是琐碎事件构成的倦怠。人常常不是因为失败而放弃,而是因为这种疲倦而放弃了原定的目标和追求。
而对这种人斗的局面,你想俯首称臣是敬畏有加,但这不能满足人们好斗的本能,他们总想尽一切办法将你裹挟上战车,去苦心经营阴谋和陷阱,这是中国人最古老的嗜好,倘没有遇到意外和变故,总是从幼年到壮年,从壮再到老,心里想着七古八怪的主意,编出离奇矛盾的事故,轻描淡写挥洒自如,把玩这份嗜好。世界上芸芸众生千差外别,就像运转在太空中的亿万星辰,但如果没有一缕来自心灵爱的光明照耀辉映彼此,这还是人间吗?
归家思乡情更情切了。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而人又必须走出家门,人是怎样一个矛盾苦难的动物呢。
情人
浪漫气氛的贫乏,是情感系统的一种残废,是人生姿态的一种失利,是精神风貌的一种枯萎,是爱的魅力的一种败笔。
公司里情人现象很普通,同是天涯流浪人,彼此的一份关心,一份照顾,相互的理解,很自然就拉近了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派生出友谊,近而为对方的智慧吸引,产生了极亲密的情愫友谊加尊重再加情欲,产生了一个稳定的爱情三角。往往外界的压力越大,它结合的就越紧密,公司里这种情形的结构体,三三两两有好几对。
我认为,一切真挚情感的萌生,一切纯洁的爱情的触发,都应该被视为人生最可宝贵的收获,最可珍惜的宝藏。
有人说有过濒临死亡经验的人,会对生命倍加珍惜。同时有过感情创伤的,对一份真情也倍加珍惜。同时有过感情创伤的,对一份真情也倍加珍贵。出来闯世界的人,有许多都是因为这种原故,感情受了极大的创伤,无法平复,或是为了逃避,远离亲人,奔走天涯。我们公司里结合起来的几对,都属于这种情况,连老总也是这种感情架构,十一年前离家下海,风雨几度和他的副手,产生了感情,双宿双飞,虽没有结婚,也不亚于夫妻,只少一张证而已。
一到星期天,公司里便没了那几对的人影,多半是去开房间,造访伊甸。“人化”的肉欲是爱情赖以附丽的实体,是纯美无比的。美国诗人惠比曼《我歌唱带电的肉体》诗中写到:“男人和女人的肉体的美是难以形容的,肉体本身是难以形容的,男性肉体是完美的,女性肉体也是完美的……狂热的纠缠,不可控制的电流从其中发散出来,反应也是一样的不可控制,头发、胸脯、臀部、大腿的弯曲,懒散低垂的两手全松开了……爱的低调被高潮刺激着,爱的血肉膨胀着……
经过这场下海闯荡,我对于感情的理解成熟了许多。在一本书中我看到这样的一段话:优美的情感,是由对生存智慧的深刻领悟产生出来的,且升华、绵延下去。虽然在外这近一年多来,每每遭遇激情的冲击,不时有活泼的鱼儿毋自游戈,而我却没能在激流中勇敢地抓住半条鱼尾,天生我就不是个好鱼翁吧。
浴室文化
离开编辑部将近一年了,由北向南,由南向北,到过几个地方,从一个散仙变成一个整日为老板呼来唤去的打工仔。从清贫文学到商品大市场,两种不同的人生经历,颇使人产生几多感慨,恍若两世为人。
在外闯的这些日子里,明晰地觉着周围的人和事一切竟像是一杯鸡尾酒,看似没有明显差别的绚丽统一,超常的和谐,而这些每每是一种极度的虚伪繁荣。
我是个不甘寂寞和不喜欢单调重复的人,而面对这种无定的,纷繁的,迷乱的,甚至是失落的,却一往情深地喜欢,迷恋着。因为这一切仿佛四月的早晨一样,令人新鲜,令人振奋,充满了鲜活的挑战和刺激。
公司里的日子大至这样,白天大伙都精神高度紧张地工作,孜孜辛辛。到了晚间,这一天里的黄金时刻,每个人都能够完完全全地拥有这段时光。太阳经过一天的奔跑,此时慵慵一伸手脚,回西山那边的家休息了,天上残留的几缕光线变得很柔和,空气也宁静轻松下来,打开的窗户透着微风,吹动了垂下的花棉布窗帘;仰面横躺床上,脱掉鞋子,把双脚放在地毯上,轻轻地摩擦着,任地毯的绒毛痒痒地挠着脚心;听到外面竹哨上,那只多情的蓝背叫金钟的小鸟,不停地将一把把晶莹透着珠玑的美妙音符撒进房间,撒在床上、地上、桌子上,落了人满耳……这时刻真是一种极品的享受。一个人呆着,或听鸟鸣,或缓步走进房子。与一二室友,在黄昏中漫步古老的小城街头,随意观观街,聊聊天,说两句笑话,天堂人间,莫若此情此景也。在外闯荡生活的人,基本都得有一套在紧张的竞争中,不失时机地放松一下自己的本领,寻找一种开阔感,自由感,亦或几分超脱感;因为大伙都知道,我们不能像惠特曼诗中写的那样:
我真想变成动物并与它们为伍,
它们是那么恬静与自得其乐。
我伫立着,久久地望着它们。
它们从不为自己的处境烦恼和悲伤,
它们从不在黑暗中失眠,
也不为它们的罪过哭泣,
它们从不讨论对上帝的责任,令我头脑发晕,
没有谁会不满,
没有谁会为财富疯狂,
没有谁会向他人屈服,
没有谁会对几千年的祖先跪拜,
在整个地球上没有一个受崇拜,
也没有一个不高兴。
能够像动物这样超然物外高僧般的境界,不是一个凡人能够到达的,更何况人变不了那些动物,动物只要有健康和足够的食物便会快乐了,而人是具有美思,美智、美情的族类。
人必须在一片劳苦中挣扎出一些抒情架构,一片生命优美的景观,使心境悠扬化,以为他们高等之明证也。
晚烛初放时分,浴室开放供水,更有一二情趣盎然者,整治出一种美其名曰:浴室文化的事物。热流下注,情绪为之恣意升腾。男浴室里一嗓子“男狂音”亦或“男岔气”发出“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一声及出,听得架子上的香皂盒之类的浴物,稀里哗啦震落之声不绝于耳,“轰”的一阵大笑;接下去又有人直着脖子高喊起“妹妹你做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上荡悠悠”“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妹不开口妹不说话妹心怎么想”……这时女浴室也不沉默了,虽然说沉默是金,此时也顾不了许多了。扬声来了个“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又美声一首“百灵鸟在天上飞过,我爱你中国……”,把男声的气焰给振下去之后,几声便细声细气地长期白话的《片片枫叶情》……笑声,口哨声此起彼复,颇为赏心悦耳呢。
这种浴室文化,以其阳光般美魂的青春律动和可参于性,为浴民们所接收且喜欢,一天天红火起来。甚至连身处高楼的老总们,为此情所感,终于耐不住高楼的清寒和寂寞,也钻进集体浴室里,和大伙一起狂吼乱叫。时日久远,由于蒸汽上涌,鼻喉通畅,发声彻底,共鸣者众,歌声每每自觉技艺功力大增,由是越唱越勇,越唱越烈,大有“蒋二为”“彭丽扁”之势,闻着,震耳欲聋,笑曰:谁家笼子没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