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的初冬,和往常似乎没有什么分别,山色苍茫,青竹滴翠。到了夜晚。便有雾臈升起。
初到九华,下榻聚龙宾馆。晚餐后,我和文艺界几位前辈和朋友,一同在九华山下的小街上散步。灯火初放,九华雾便漫上街衙。雾中的九华街。家家户户习惯很早就关了门户,留下一盏灯昏昏地照着门洞。迷离的灯光,给人以天上的街市之感,我们便是雾中逍遥来去的仙者。此时,街上少有行人,我们借着晚餐的酒意,在浓雾中谈论诗文,大声说笑,不管他人耳中有无恐怖之感,自顾潇洒。隐隐约约有古寺钟声隔雾传来,九华象一篇佛法深奥的经文,荡着神秘。此情此景,着实使人神痴。我醉语频之:“一个人在雾中散步,直到天明或去天台观月,好不浪漫之极!”此语一出,即遭同行几位反对,胡诌说小女孩子怎么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呢。法律明文,男女平等。而次女权被他等剥夺殆尽。说什么古人云:女子夜忌外出。特别是在九华的夜雾中独个散步,此乃一大忌也。纯属杜撰!欺我人单势孤。气恼之下,我走进路旁一株大树,一脚蹬去,树叶上的雾水哗地落下,砸的我抱头兔窜,心说。兔子的形象尚可,虽逃像不太优美,也还不至若鼠子那般丑陋摸样,自觉尚属等内,不言“倾人国,倾人城”。还可入目吧。吾必须发挥表扬与自我表扬的特长,对自身加以肯定。这一小小的十五,触发了我的灵感,假装着有话要说,讲几位师长引至树下,然后,猛踹树干,拔腿就跑。一阵哗啦声之后,大珠小珠落入他们毫无防备的身上。此刻,绝无白乐天所闻琶音之美感,更无琶女半遮面而出。恶作剧成功,我朗笑着跑进雾的柔纱里。老师们笑骂我顽皮,而我却将一串裹着雾绸的笑声洒落一地,溅响九华街的夜空,当然,也无空可言,夜顶在我们头上,揣在腋下,踏在笃笃的脚步声里。
我喜欢这似梦似幻的意境。从纷纷尘世来到这幽曼、迷离的九华雾中,很想独自静静释放一下隐秘的心曲,宣泄一下抑郁太久的情愫。一个人在迷迷胧胧的雾中徘徊,呼吸山之灵气,好似在一首意境含蓄、深邃的朦胧诗里,又似在一段高深的佛经中。正如朱自清文中所言: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是个自由的人。那份子迷幻恍惚,那份醺然的喜悦,只可意会,确不是语言所能表达清楚的。
为了这份感受,这份迷醉,我不禁蠢蠢心动,渐渐将步子的频率放缓,落在众人之后,借雾的遮掩悄悄躲到街旁的一条小巷中,打算待他们走远,再行雾面,独赏这九华仙景。谁知,计划刚开始,即被众人识破,回首不见我的踪影,三人便狂呼大叫:“子君——”于是乎,“子君——”便响彻九华街,甚至更远。荡在一匹匹如沙如轻绸的雾里,投掷给莫名其妙的耳朵们,也刺破雾瘴,直捣我之耳鼓。任性之下,我只作充耳不闻,躲在墙角里偷笑,自觉比散步更有趣。捉迷藏,这种游戏室我长大后不再有的经历,特别在这谜隆街灯,古寺悠远的钟吟声中。此刻,除了不时爆响的“子君——”,再没有别的声音,夜,神话了,很美也很写意。
过了很长时间,当我
听见一声声“子君——”向天台上攀去,赶忙跳出来,大声笑着喊:“我在这——”呼声一出,三腔出窍之魂才幽幽回还。“你想吓死人呵!害的我们挨家挨户
听门缝。”一位老师惊魂未定地冲我喊道。另一位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以为你给和尚背去了呢”“回宾馆!”……一顿七嘴八舌训斥埋怨之后,有趣好玩被怒气冲冲的脸扯得无影无踪,头也不敢抬,只好乖乖跟着保护神们回去。
九华夜此时象一眼月光下的古井,又似一双长睫姑娘和泪眸,呈深邃的蓝色。九华失踪小小闹剧,虽似我之灰溜溜而告终,但它却是我疲惫的人生之旅中,一次美朦轻松的薄雾,透过这层薄雾,我找回了一点逝去的孩提时代的纯真,一丝美好的忘形。让这片薄雾旖旎的软足,悄无声息地落满我漫长而又疲惫的旅途……